張 煒
我少年時期在林中小屋里度過,有人覺得這更適合寫童話,就給予了鼓勵。但寫童話并不容易,我在這方面極盡努力,卻無法超過《少年與海》《橘頌》《半島哈里哈氣》《尋找魚王》等小說。為什么?其中的一個原因,可能就是過多地從“類型文學”的角度去要求自己,創作力受到了限制。
真實的情況是,很多作者都覺得童話好寫,無非是讓小貓小狗或其他東西,像人一樣對話和想事,比如遇到了什么妖怪之類的。真正優秀的童話可不是這樣,它一定有內在的特殊性,有相當多的知識與技能的要求。好的童話作品孩子癡迷,家長也感興趣。拙劣的“童話”,如果是寫動物的,不過是把一個“人”換成了一種“動物”而已,這不難。要寫出只有動物才有的那種單純和懵懂、茫然和天真、自然天成的生命屬性,有屬于某一種生命的“物性”,這很難。
不過,也有人認為只要熟悉動物就能寫好動物,那可不一定。實際上要寫好一只貓,更要對人、對人類社會有深刻的理解。人是萬物的靈長,他們之間更可感知、更可交流。在廣闊深渺的生命世界中,有很多生命的情感模型是一樣的。有研究表明,連小鳥都和人極為相似:它也會高興和憂郁,受到打擊也痛苦,也需要愛;它也會因為情感的問題,內分泌發生變化。有人家中的布偶貓,20多天沒見主人,結果得了抑郁癥。動物的情感模型,很大一部分和人是一樣的。凡生命都有許多相似性,只是外表不同。我們對人、對人性、對社會層面的理解深度,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我們對世界上所有生命的理解深度。
對人類社會的深刻經驗,是理解萬物的基礎,也是進入它們的重要路徑。盡管道理上是這樣,我們卻不能因此而荒廢對“異類”的研究,不能以人間的所有經驗來代替它們。動物仍然有特別的、不可與人比擬的、從外觀到表達到各種生活習性的種種復雜性。我們和人打交道的時間畢竟多,成年人整天和人打交道,而童年跟動物、植物,以及其他生命打交道的機會更多一些。我們要在理解人的前提下,努力地去理解動物。
英國作家波特擅長寫兔子,關于兔子的童話讓她一舉成名。因為她一直在研究兔子,是這方面的專家。看來童話寫作要建立在對動物特殊的、深入的交流和接觸的基礎上,這是非常關鍵的。
我們的童話寫作現在面臨的問題,在我看來第一來自簡單的模仿,第二來自對童話創作難度的誤解。真實的情況是,它比其他作品更難寫。由于寫作者習慣了表面化的模仿,看到一些所謂的童話暢銷書廣受歡迎,就照葫蘆畫瓢寫起來,認為沒有比這再簡單、再容易成功的了。這會造成一種極大的浪費。
我們寫童話要極其小心。有多少童話是合格的、在基本水準之上的?可能遠遠不如我們想象的多。為什么?因為太難了:貌似簡單的東西,往往是最難的。
面對童話這種體裁的選擇,要非常謹慎,要想好有沒有能力把面前的重物托舉起來?它是一次沉重的托舉,絕不是看上去那么輕松。寫小貓、小狗、小鳥、螞蚱,多簡單。它們的體形比較小,靈魂就一定是輕的?不,當我們接觸這些“異類”的生命和靈魂時,會有一種神秘的感覺。我們面臨的表達和描述的任務,將是極其沉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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